——研究生支教团刘雅琪
没觉出有改变,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从校园里一片葱绿,我们在花丛里笑里带着期许合影,到皑皑白雪映着阳光,我们在国旗下眯着眼睛看操场上的娃娃,仿佛也不过是睡了一觉睁眼到了第二天。
现在,我还能记起阳光从窗外投在我乱乱的办公桌上,房檐下的燕窝又有了叽叽喳喳的声响,每每一出门晒的人肉疼的日光,一声声脆亮清透的“老师好”……
尽管已经做了好久好久的心理准备,当真正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学生起立向你鞠躬问好的那一瞬间,还有有点晃神儿,以后我是这群小豆丁的老师啦,我居然是他们的老师了。
因为我是副科老师,没有学习成绩的压力,所以我能够更容易的把我想要告诉他们的展现给他们,我希望在我的课上课下,不仅仅是教授他们知识的老师,更是他们的朋友。相处下来,觉得那里的孩子更简单,更纯粹,他们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腼腆羞涩,他们是大漠里的孩子,阳光一样炙热,喜欢你就扑上来拥抱你,惹恼就会冲你翻白眼撅嘴巴。更熟悉一些,他们会在我进教室的时候,像小大人一样评判我的衣着妆容,老师今天的衣服不适合你,老师今天化妆啦……
我记得有个一年级的小娃娃,刚开始去上课,他必须找准机会,去搂脖子,挽胳膊给我一个香吻,我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弄得我惊慌失措。很多时候,他们会在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从座位冲过来塞给我一些小玩意儿,自己做的黏土戒指,自己画的画儿,有时候是小假花,我记得三年级有个男娃娃,生来就是聋哑人,带着人工耳蜗,说话也含糊不清,但是他每次见我们都会很大声的说着一点也不标准的老师好,再敬个队礼。他的听力和语言能力的问题,使得音乐课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的每节课,他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乖得让人心疼。我清楚的记得一节课下课以后,他从后面跑过来,塞给我一朵红色的装饰花,带着红色羽毛,大大的,连比划带说,他说的话我不明白,我问他是送给我的吗?他使劲点着头。那朵花一直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每次看到我都能想起他当时闪着光的眼神。只是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听说全家出了车祸,除了妈妈,他的奶奶,爸爸,妹妹和他都过世了。
每每想起他我都会很难过,一个天使一样的娃娃,别人欺负他、被老师批评,都会挥舞着双手说“没有没有”的娃娃,我很后悔没有在课上给他更多的关心,没有设计更多他能参与的课堂活动。这世界太容易遗憾,所以很多事情等不得,决定了就去做,并且永远记得要把现在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敖镇的生活节奏慢,所以我有时间上班的路上看云,看天,看远处的山,也有功夫下班以后跑步,听歌,看夜空的星星。日子不用掐着时间过,也就可以从容地思考和自我反省。会在跟娃娃们发脾气以后深深后悔自己的冲动,也会因为教给娃娃们我爱你的手语动作而窃喜,更会因为那些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的意想不到的小惊喜小礼物而感动。因为一年级到初中二年级我都带,所以孩子们因为年龄不同而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差异。尤其大孩子们,初中正是他们三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平时我总爱和他们聊天,很多时候他们也会把小心思透露给我,但是更多的时候羞于表达。可能我太年轻,他们也懂我并没有治他们的经验,刚开始我还能虎着脸上课,按照我的课堂设计进行教学,后来摸透了我的套路,我很容易被他们说动按照他们的想法上课。在一番摸索尝试以后,大概也可以找到折中的办法。课本上内容太过枯燥,就找些脍炙人口闻名中外的音乐剧给他们看,边看边学。和他们相熟以后,有时候会被明目张胆的敲诈,收拾教室要吃冷饮,好好排练要吃烤肠。我大多都会满足,但是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排练学校鼓号队,为了鼓励他们早起,早上请他们吃烤肠。连请了三天后,晚上有一个初二的男生,直接跟我说他要吃多少多少根,要我第二天早上买给他。我当时有点惊讶,我觉得他可能把我的做法当成了理所当然,然后得寸进尺。我思考了好久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后决定按照他说的买给他,再跟他好好谈一谈。但是当我第二天早起去商店取烤肠的时候,店主姐姐却不收我钱,说这个学生已经提前结过了。我羞愧万分,突然明白多出来的那些烤肠,他是想给我,我居然去揣测一个孩子。一个羞于表达自己的好意,却明白老师的好的孩子。他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永远别怀着恶意去揣测任何人和事。所以,我带给了他们什么?可能只是那些他们未曾涉及了解领域的一些知识,和那些在我的价值观里是好的,有益的行为和习惯。我只是他们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像是实习小园丁,小心翼翼的修修他们的杂枝杂叶,满心希望他们能长的高一些,好一些。但他们带给我的,却是我不足以用语言表达的,那些改变在潜移默化之中,是他们,让我越来越有耐心,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脾气,越来越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是他们,给了我机会,去参与他们的人生,去证明自己,去践行自己的梦想,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当初登上开往银川的火车,觉得自己是要去做一番大事业的,总想着要改变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只是觉得这段经历就是对我来说不得了的大事业。去的时候总担心自己带给孩子们的不够多,回来以后,却深刻地觉得他们带给我的很多很多。去的时候,总想着要给他们带来改变,回来的时候,只希望他们可以按自己喜欢的人生轨迹走下去,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
支教,为了什么?我们需要时间,让自己慢下来,静下来,去反省,去思考,去扪心自问,去殷殷厚积。我用我最好年纪的一年时光,去祖国最偏远的地方,不仅因为那里有最亮的星星,有最纯净的心灵,也因为我想在最有热忱的年纪,去做一件终身无悔的事情。我会永远记得他们的笑,他们的喜欢和他们的愿望,记住有他们的那一片澄黄与蔚蓝。
所以,尽管带着一腔热忱出发,此去,值得。
刘雅琪在课堂上